而赵于梨,在水中失重般地飘落,听见的最後一个声音,就是鲫仔仙在空中像报警器一样鬼叫的声音,然後一切声音都被柔软的黑暗包围。她本以为会像跳水一样猛然下坠,会有井水冰冷地包围她的身T、会有剧烈的窒息感袭来——但没有。没有水的冰凉,也没有压迫感,她甚至没有落入水中那种「啪」的一声。她的身T只是轻飘飘地、慢慢地坠落。像是一根羽毛,被什麽看不见的水流托住,在深蓝之中无声地下降。耳边一片静谧,只有自己心跳「咚、咚、咚」地回响。鲫仔仙的大叫声像是在水面之外,被某种隔膜切断,只剩一句模糊的「欸欸欸欸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─」在脑中余音缭绕,然後消失。眼前的蓝sE忽然裂开。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,就像穿过一层海浪的薄幕,轻轻一触,就被推到了另一个世界。脚底忽然一稳。她低头一看,自己正站在土地上,但这片土地显然不属於现在的世界。「我又来到什麽地方了?!」海岸线蜿蜒破碎,海风卷着混浊的沙与灰,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她身上,带着盐分与血的腥味。天sE诡异得像一幅油画,像血滴染进了残yAn的云层,一半火红、一半墨黑。远方不时传来「砰」的一声爆响,伴随着战鼓与金铁交鸣,彷佛整个天地都在嘶吼。她惊讶地转过身,看见破败的营地在战火中燃烧,空气中混杂着烟与硝,一面残破的战旗在狂风中撕裂、翻飞。远处则是浓浓血雾与船帆的剪影交错,像世界正被海水与烈火撕扯成两半。赵于梨心想,这里不是沉海碑,沉海碑是Si的,这边是活的。「这里也是一个记忆?这是什麽时候的战争?」历史课本里没讲到的这一幕。她抬脚往前走去,满地都是断裂的兵刃与破碎的甲胄,却没有一丝重量。几个满身是血的士兵从她身旁冲过,吼声震耳yu聋,刀刃破风而过,她吓得本能地闭上眼,却什麽都没感觉到。睁眼时,只见那些士兵的身影穿过了她的身T,像是穿越了一缕雾气。她恍然。她深x1了一口气,让战火与硝烟的味道在肺中盘旋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目光扫过那片混乱,她朝着远方走去。然後她看见了那些船。外国的大帆船,样式熟悉得让人发毛,船帆上绣着红sE十字与VOC的字样,是荷兰东印度公司。几艘船正停泊在近岸,摇摇yu坠,船上乱成一团,像是夹在东西方冲突之间的困兽。「船长!清军来了——!」一名赤脚的船员慌乱地冲上甲板,身後的烟雾中隐隐传来弓箭破空与火器的轰鸣。赵于梨本能的双手摀着头顶,顺着海岸走去,远远看见几艘外国商船,帆上绣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标志,正停泊在港口。这应该是台湾西部的某个港湾,明郑的军队正在与清军Si战,而这些荷兰商人被夹在战争之中。他们的货舱里装满了丝绸、瓷器与香料,本应前往南洋交易,却被突如其来的战火困住。「船长!清军来了!」一名船员惊慌失措地跑上甲板。港口上,几十名荷兰与汉人的水手正围着他们的船长,一脸焦急。「我们不能再等了!」有人喊道,「要嘛弃船逃跑,要嘛加入战斗!」赵于梨站在一旁,看着他们激烈争论。最终,船长拔出了腰间的燧发枪,对着船帆开了一枪。「我们不能让这艘船落入敌人手中——焚船!」他语气坚定地宣布。於是,水手们开始往船上泼洒火油,点燃了商船。他们宁愿毁掉财富,也不愿让战争的掠夺者占据它。烈火很快吞噬了整艘船,火光映照在海面上,像是一场壮烈的葬礼。赵于梨站在岸边,看着商船陷入火海。「这里是大东港堡的记忆吗?」她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些在港边见到的漂流灵魂。她继续往内陆走去,来到一片被血与泥泞覆盖的战场。这里已经是一片屍横遍野的荒地,断裂的弓箭、斩碎的长矛,还有士兵倒下的身躯。她看见几名穿着不同於明郑军装的战士,他们的衣饰以藤甲与兽皮为主,皮肤黝黑,身上纹着独特的图腾。——这是平埔族的战士。清军的铁骑已经b近,而这群平埔族战士却没有退缩,他们的族长站在一块岩石上,举起染血的刀,对着族人吼道:「我们曾与明军并肩作战,如今敌人踏入我们的土地——我们决不能後退!」「这里是我们的家!」一名年轻的战士呐喊着,双眼燃烧着怒火,「我们不为明郑,也不为清朝,只为我们自己的族人!」众人振臂高呼,他们用最後的力量撑起弓矢,对着冲来的清军发出怒吼。赵于梨看到这一幕,心头一阵发紧。「现在是明末清初的时代吗?原来发生了这麽多的事情......」她知道,他们最後恐怕都战Si於此,但他们的JiNg神,却彷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T,成为永不熄灭的火焰。在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村落废墟中,赵于梨无意间发现了一名白衣nV子,她独自坐在一棵焦黑的老榕树下,彷佛与世隔绝。四周是燃烧後的残垣断壁,地上躺着无数屍T,却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。赵于梨慢慢靠近,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&子低垂着头,轻轻地Y唱着什麽。「……浮生若梦,几番春秋……」她的声音幽幽,如夜风拂过遗忘的往事,带着凄美的哀愁。赵于梨听不懂全部的词句,但她能感受到,那是一首悼念逝者的歌谣。这名nV子,或许是在等待某个再也回不来的人。或许是她的夫君,或许是她的兄长,或许是她的整个家族。她仍在这里,彷佛与这片废墟融为一T,不肯离去。赵于梨试图靠近,却发现她的手无法触碰对方——她只是这片记忆的一部分,一个不曾被历史记录的魂灵。赵于梨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,她不知道这名nV子的姓名,不知道她的故事,但这个画面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。「……浮生若梦,几番春秋……」歌声在风中回荡,直到最後,一切都消散於历史的记忆中。她走了很久,也许只是片刻,也许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。记忆像海cHa0一b0b0地冲刷着她,每一次眨眼,眼前的世界就改变一分,从焦土到烽烟,从废墟到营帐。直到她穿过一阵浓雾般的气息,眼前忽然变得安静下来。这里是个军营。整齐划一的帐篷,一队队士兵正静默整理兵器,身上披着带有盐痕的甲胄,火光映照下,那些人脸上的疲惫与坚决清晰可见。一阵风轻轻吹来,营地边缘的布帘被掀起,她下意识转头一看。她愣住了。那人站在帐外的岩石上,正俯视着营地全景,手中拿着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刀,披着被海风掀起的半边锁甲,整个人如同一尊未动的雕像。是他。沉戈。不,那是还是人类的沉戈。他的头发还没有银白,只有些微泛灰的痕迹。他的眼眸也不是深红sE,而是带着铜光的棕黑sE,像焚过火的矿石,沉稳、专注、尚未染妖。赵于梨几乎不敢呼x1。这一切真实得如同昨日。她听见士兵们喊他的名字,那声音彷佛穿过了三百年的涛声。「将军——清军的前锋已靠近海岸!他们渡海而来!」沉戈没有立刻回应,只低头盯着沙盘。「不打海滩,不进滩岸,让他们在浪里耗光力气。等他们踏上沙地,再一鼓作气,击溃!」「是!」她深x1一口气,迈步朝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