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太医还正巧在宫里。滕文甫是天子近臣,所以马太医召之即来。“马太医,麻烦你给看一下这个方子,对皇上的病情有无帮助。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身体不好。但是皇上的脉案,在太医院是绝密,不能外传。然而即便如此,皇上也很久不召见除了马太医之外的太医了。滕文甫明白皇上的用意。既然已经没有用,那就不要再泄露病情。太医院,都快被皇子们渗透成筛子了。马太医是皇上信赖的人。他看了很长时间的方子。“怎么样?”滕文甫心里升腾起来一点希望。“在下才疏学浅,看不明白,简直……莫名其妙。”马太医道。他很想从中找出点正常的东西来,但是找不到。滕文甫心里那点希望,顿时烟消云散。果然是一场空欢喜。也是,太医院都对皇上的心疾束手无策,一个市井大夫,又那般邋遢随性,能是什么好大夫?罢了罢了。滕文甫亲自把马太医送出去。或许因为今日出宫累了,他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。滕文甫让人给他送热水来热敷。在等的过程中,他下意识按照胡神医教他的办法活动着。竟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?最后滕文甫得出一个结论,胡神医还行,但是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,还当不起神医这个称呼。而与此同时,忙碌了一天的陆弃娘,整理好了明日摆摊用的东西后,简单梳洗,终于躺下了。也终于,有空和萧晏说话。“萧晏,你外公家里是不是,很宽裕?”陆弃娘想想就觉得令人咋舌。三两银子一天的药,说吃就吃,一点儿为难之色都没有。“嗯。”萧晏道。“那他是不是,好多儿女?”“是。”“怪不得呢?我觉得他慈眉善目的,家里又宽裕,按理说不应该不管你。但是家里孩子多,估计就顾不上了。而且你又是要犯,所以不敢救你。”她终于知道了,罪犯不是要饭,是重要的囚犯。那得有相当资格。比如她,就算杀人放火,也就是个囚犯。得萧晏这样的,才能算要犯。穷人要饭就行了,就不用这个要犯了。“或许吧。”萧晏道。他想起来了皇上离开之后,大丫问他的话。大丫说:“他为什么又来看你?是反悔了之前将你发卖吗?”“你怎么猜出来的?”萧晏笑道。“您嫡母是公主,没有人,敢轻易自称您的外公。”除非,是真外公。萧晏:好好好。一样米养百样人,全家人的心眼,都被大丫一个人占去了。“不见得是反悔。因为他一开始,就没想废了我。”皇上对他,手下留情了。本来萧晏还有些想不明白原因。但是今日,胡神医说皇上命不久矣,萧晏忽然就明白过来。皇上最宠爱的是太子,虽然很多人说,皇上对太子严苛,很不满。然而萧晏只相信,位置给了谁,爱和期待就在谁身上。太子最大的问题是,太年轻了。如果他没猜错的话,皇上借题发挥——当然,他确实也犯下了大错,却留有余地,目的应该是想让太子来赦免自己。这样以后,自己就是太子的人了。或许是因为现在做了爹,萧晏能想明白的事情,比之前更多。他想,他起复那日,应该不远了。哦,不对。曾经是。现在得了胡神医的药,皇上应该还有的熬。他大概,要熬更久。这阴差阳错啊——命运这件事,果然半点不由人。现在萧晏,已经对胡神医的医术,绝对信任。不过他对自己现状,也很满意。再给他几年时间,让他和陆弃娘培养感情,给大丫二丫找到合适的婆家,抚养三丫长大。这样的日子,也充满了期待。萧晏并不瞒着大丫,把自己的这些猜测,一五一十地说了。他觉得,大丫能懂。而大丫只是说,“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就行。”萧晏在脑海里开始盘算,他认识的人之中,和大丫年龄相仿,尚未婚配,家风清正,本人也出息的人,都有哪些呢?盘算一圈,好像真没有什么合适的。别说陆弃娘愁,他都开始发愁。女儿太优秀也发愁,觉得周围的适龄男子,都是歪瓜裂枣。“但是不管怎么样,他来看你了,你得领情。”陆弃娘的话,打断了萧晏的遐思。“领情。”萧晏道。很领情。皇上待他很好了。“本来我想着,以后多走动。但是现在想想,人家家大业大,咱们上门,就像打秋风似的。”陆弃娘犯了愁,“不去的话,又觉得咱们失了礼数。”老人已经先登门看望,身为晚辈,应该去看看老人。尤其,萧晏的外公,身体还不好。“不用纠结这件事,咱们不用去。”主要是,也进不了门。萧晏不想瞒着陆弃娘,可是又不想给她增添心理负担。大丫对事情一清二楚,就减轻了他隐瞒陆弃娘的内疚。“行,你比我有数。”陆弃娘道,“但是回头要送节礼什么,你跟我说。咱们现在日子宽裕了,礼多人不怪。”她是一天能赚一两银子的富婆了。一年三百多两,她可阔了。回头攒五年,就能在京城好点的地段买个像样的三进宅子。哦,不行,中间大丫二丫要出嫁,得给她们陪嫁。算了,她买那么大宅子做什么?回头买个小小的,两进的,五六百两就差不多了,剩下的银子,给大丫二丫一人五百两压箱底,让她们这辈子都有底气。那可是五百两啊,就算日后和离了,靠自己也饿不死。呸呸呸,她这乌鸦嘴。然后再赚点钱给三丫一样的陪嫁,然后她就可以攒钱养老,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。人情往来花点钱,都是以物易物,最终花费不大。陆弃娘和萧晏说着自己的打算,话语里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热烈期待。她没想到的是,顺遂的日子过了没几日,打击又来了。她的钱袋子,又兜不住了。